大家好！就这次书画展，我想针对大家欣赏书法所遇到的一些问题谈一谈。比如怎样鉴赏书法的优劣？这是经常遇到的一个问题。

　　我以为，国防书法的成功之处，有两个很大的看点，也是两个很大的难点。一是书法的本领问题，二是书法的抒情问题。这也是困扰着书法界很多人最大的两个问题。

　　去年，我曾想组织五个老头儿搞个联展。为什么搞联展呢？因为个人搞展览写百八十幅作品太难操作了。如果把书法比同京剧，京剧有许多故事、许多曲牌、调式和极丰富的表现手段。书法也有许多内容及众多的字体和书体。书体和字体不一个概念，字体是指篆、隶、楷这三个体系。其中包括行篆、草篆、行隶、草隶、行楷、行草、大草等等。书体是属于个性的范畴。一个书家可以有一种成熟的书体，也可以有多种成熟的书体。搞展览只能写一种书体，内容再多，形式再多，看起来也觉单调。这不像京剧了，倒像山东的一种地方戏。例如电视剧《水浒传》的主题歌叫“拉大缸”的那个调儿，唱什么内容来来回回都一个调儿，非常乏味。五个老头儿搞联展，最少五个样儿，可以了吧？但最终还是没搞起来。为什么？因为对某些人来说，写三十幅，想变变什么，还是困难的。由此可见，单国防这个展览的难度。他是篆隶楷行草全都有了，而且他在行书和草书上还有不少的变化和结合。有和几个行书家结合的，有的非常矫健，有的比较婉转，形态很不一样，这个丰富度就做到了很多人都做不到的程度。

　　有人问，单国防在一九九几年就出过一本书法集，那里边样数也不少，这次样数不过更多些罢了，有什么区别呢？我的突出感觉是：他的品位上升了，也就是说，有了质的提升。原来他的字可以说是北方汉子粗豪大气、不拘小节、大刀阔斧的那种，但都比较粗糙，比较杂乱，缺乏经典语言和统一美的基调。这次就不同了，大家普遍都感觉到，他写的字，特别是一些小的手卷、扇面、单片儿，写的非常好，很文雅，很细致，表现的不只是阳刚美了，有另外一种从容不迫、悠然自得的美了。这进步非常明显，就是文气足了，书卷味儿浓了。什么叫文气、书卷气？文人有文人的特点，他条理清晰，胸有成竹，有思考，有见地，不急不慢，顺理成章。不是毫无城府的胡涂乱抹、只表面痛快、粗野肮脏的那种可比的了。有文化的人都讲究有板有眼，有滋有味，既有分寸，又自由发挥。当然由于性情的原因，有的规矩一些，有的潇洒一些，有的甚至狂放一些。这都是书卷气的不同表现，就如国防这本书法集所给人的书法审美感受。我粗略的梳理了一下，大体感觉：例如四尺书幅《悼于公植元》，它是圆劲醇厚的；团扇《丽江行》比较旷朗磊落；折扇《游内蒙古响沙湾》则非常爽快自得；《眺望雪岳山》是急转翻旋式的，动作激动强烈；《观黄河入海口》则跌宕错落，起伏比较大，有振荡感；《登朝鲜金刚山遇雨》是溪流潺缓式的；《金色的梦》，字就像串珠入水那么流滑顺畅，让人感觉他很得意；他谈学习书法者对京剧的爱好那一长篇，就是感悟的自述，细声慢语的娓娓道来，精力很集中，行笔沉着有序，表现了深思熟虑之后的自信和肯定。你看他的笔触就是嘎嘣脆的那种感觉，戛然而止。

　　这就提出第二个问题，也就是书法抒情的问题了。国防多才多艺，他自己研究诗词，自作自写，这有什么好处呢？他练武，他喜欢京剧，他京胡拉的也好，唱的也挺好，这和书法有什么关系？自己的诗文自己写，确实有一种自然契合的表现，就是他文章内容的思想感情和书写的情调是很容易统一的。写别人的东西首先要理解，比如岳飞的《满江红》，你让只有类似赵体那种柔媚风格的人来写就不合适。为什么？阳刚不足，形式和内容统一不起来。所以说，历史上一些好的作品大都是自己作的诗文自己写的。国防自作诗文自己写，实际上对自己提出了较高的要求。文化修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经过千锤百炼的功夫，就是说必须要有前期的或同时进行的预备和演练。书体单一虽成书家，但要达到抒情的高度还是很难的。另外一种是什么呢？就是他能在书法的长期磨练中将很多不同的美的元素形成某种稳定的架构，同时他又能形成不同的架构，那他就会有多种书体，比如历史上的王羲之被称作一书一体，既统一又别样。我们毛主席也是这样。我看过中央广播电视台出版的毛主席题词集，他就是任由挥发。他写自己的诗词变化也很大，不雷同，这是非常了不起的。自己的感情在不同的环境和心境下会有不同的情调。我们常说书法是精神产品，因为你有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写字的时候就会有相应的反映，自然而然，表现不同。不搞书法的人，大体看一看，感觉一下，也就罢了。搞书法研究的人，就要求对细节，对它的转化连接的部分，从点划到字形及气韵节律等进行仔细的对比分析。这里边有一些非常难以捕捉的信号，还有许多难以确指的信号和未知的信号。抒情抒了什么？音乐最直觉。我们听《喜洋洋》就是轻松快乐，听“哀乐”就引发悲伤，听《解放军进行曲》就是大刀阔斧奋勇昂扬的感觉，非常直接。书法也是的，不过曲折隐晦了一些。为什么要和音乐结合呢？因为音乐表达了你的心灵，你想你在愤怒的时候，你的心跳和呼吸是什么节奏，你的肢体动作就是直截的、僵硬的、粗暴的、有破坏力的。当你愉快的时候，当然心情非常舒服，有轻松跳跃感，甚至有想飞起来的感觉，这时你的心跳和呼吸节奏不会是忽快忽慢的，那你的动作也是自然配合的。搞书法的人都知道调息，这口气和写字是统一的。如果写字的时候呼呼乱喘气，你写字的节奏绝对就毁了。书法所表现的如音乐一样都是在表达心灵的节奏，不过书法没有音响效果罢了。有外国人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我说，这不准确，只有中国的书法才是凝固的音乐。为什么？因为中国书法作品的形成就融有时间的元素，它就是有节奏、有旋律的心灵的印迹。建筑本身无法将时间元素乐化，它的乐感是欣赏者赋予的，不是建筑者赋予的，而书法的乐感却是作者亲自赋予的。当然了，知道不知道书法有抒情功能和能不能感觉到它抒情的意味是两码事。这与能不能通过书法来抒情更是天差地远的两码事。艺术没有不抒情的，这都知道，但想在书法中抒情，光有感情却没有长期艰苦的书法技巧的训练以及与感情契合的训练，那是无法做到的。我们知道书法家最讨厌临时点题就写，你给一个歌唱家新的歌谱叫他上台演唱，他绝对不会接受。给一个演奏家新的曲谱让他上台演奏，也是绝对不可以的。国防在文学和音乐修养同书法相融合方面做了不同寻常的准备，他把对京剧的那种音乐结构的变化的掌握，轻重缓急，抑扬顿挫，板眼节拍，感情强烈的表达和委婉的表达等等不同的节奏旋律结合起来，有了这些修养之后，他的心情要自然而然的表达，通过书法来表达，这就是随机的了。我常给学生们强调要养成正确书写动作的习惯，习惯成自然嘛，把它和随机结合起来才能抒情。书法的抒情功能是怎么表现出来的？一句话，它是前期由故意的准备和预演跟书写时无意地流露随机实现的。

　　我来看展览，是来向国防学习的。国防的书法做了很重要的尝试，有些很成功的表现，这是我也应该向他学习的地方。人说了，你当老师的还向学生学习呀？对了，学习是相互的。国防他工作多忙，承担了多少社会工作，他有多少爱好，样样处理的都非常恰当，而且能和书法结合起来加以表现，这是太难得了。不是一般的功夫本领。相当多的人做不到。我有很多地方只可望其项背，这也是我非常佩服他人格的地方。

　　书法家不靠嘴巴说话，而是要靠书法作品说话。可书法作品本身不会说话，要靠研究者和理论家来解读、来替它说话。我今天不怕贻笑大方，说了这许多，有不正确的地方，希望大家批评指正。